张德华,李布都莫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彝学研究院,贵州 毕节 551700)
千百年来,彝族先祖英雄支格阿鲁的神话在彝族民间以史诗、传说、故事等形式以及口头传统和书写传统的方式代代相传,并形成了彝族人极其重要的族群记忆和文化符号。支格阿鲁英雄史诗是贵州省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神话是支格阿鲁的重要传承方式,彝族支格阿鲁神话,广泛流传于滇、川、黔等广大西南彝族地区。神话中的支格阿鲁,是彝族人民共同创造、集体传承,超地域、超方言,既有人性又有神性,神话人物兼历史人物的民族英雄;
是西南彝族共同遵奉的英雄祖先和人文先祖①,在彝族社会中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深刻的历史意义。尽管支格阿鲁的传说在云、贵、川、桂等不同彝族地区流传过程中有所变异而略有差异,但其智勇双全、战天斗地、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创制祭礼、教化民众、指导农事等事迹以及集君、臣、师于一体的神话英雄和历史先祖的神圣角色永恒不变。
支格阿鲁,因其在神话传说中表现为大利于民的“箭垛式”人物角色而为彝族人民所景仰并被赋予神性,神化为英雄。②天长日久,神话人物支格阿鲁的神异传说在彝族民间积淀为一种特定文化形式,加之人类思想发展的需要,后人甚至将许多无关传说也堆积于这个“箭垛式”人物身上并赋予文化意义,从而丰富了支格阿鲁神话的内容和蕴意,强化了支格阿鲁在彝族民间的广泛影响,并使其长久留存于彝族民众的历史记忆中。支格阿鲁的神话是对彝族远古历史的神圣叙事。神性与人性兼有的支格阿鲁,是源自真实的历史人物,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以及民众的思想意识、理性思维和认知能力的提高,支格阿鲁的神异色彩逐渐隐退而人性特征不断显现。因此,在神性与人性的构成关系中,支格阿鲁的人性意味较为浓厚。
彝族支格阿鲁文化研究是彝学、民族学、人类学、民间文艺学和南方史诗研究等学科领域的显学,但既往研究主要关注支格阿鲁的英雄事迹、艺术形象、信仰习俗、故事类型、史诗特征、文化精神等方面,很少研究支格阿鲁神话中民族文化交融互渗的共性文化元素。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民族工作的主线和民族学研究的热点话题。研究支格阿鲁神话中的共同文化现象,可以为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学术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因此,本文基于西南彝族支格阿鲁神话和中原华夏(汉族)三皇五帝神话及其相关文化的比较研究,以探寻其中共同感生母题、共同龙图腾等共同文化元素。
神话是一个民族最早的历史记忆、精神之根和文化之源。母题是神话中最原始、最基本的部分。神话的母题反映了人类共同的思想价值和心理特征,体现了人类最普遍的人文情怀和真实情感。西南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与中原汉族古代帝王神话皆属于典型的感生神话类型,均以感生神话为共同叙事母题,以强化先祖英雄和帝王祖先身世的特殊性、超自然性和神圣性。所谓感生神话,即少女感应某种神奇力无夫而孕生下神异后代这类叙事形态,其神异后代通常被视为某一血缘部族的始祖。[1]感生神话母题的情节结构一般表现为一个未婚姑娘由于感天(或自然物)受孕,然后生出神圣之人。[2]感生神话中的神圣人物一般都出生在“民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原始社会时期。西南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与中原汉族三皇五帝神话中富含的共同感生母题、共同图腾符号、共同精神信仰、共同价值认同等共同文化元素,是彝汉民族历史文化中的共同心理、共同思维、共同习俗、共同记忆,是彝汉文化交融互渗的生动体现,可以为新时代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提供文化支撑和精神力量。
(一)西南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中的感生母题
支格阿鲁及其神话传说在西南彝族地区流传广泛、影响深远,可谓妇孺皆知、家喻户晓。作为一种历史记忆和文化符号,支格阿鲁或以故事形式被老人讲述于火塘边,或以神话形式被艺人演述于民俗仪式中,或以史诗形式被毕摩吟诵于祭坛上,其出身和身世都充满了神奇性和神秘性。英雄感生是彝族英雄祖先支格阿鲁神话的重要母题之一。支格阿鲁的出生是感生神话中的一个典型个案。据滇川黔各彝族地区流传的支格阿鲁神话传说,支格阿鲁的母亲原本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一日在屋外纺线织布,突然空中飞过一只雄鹰,三滴鹰血滴落于她,使她感孕而生下支格阿鲁(龙)。神话英雄支格阿鲁的原型,见图1。
图1 支格阿鲁射日月③
1.四川彝族的支格阿鲁感生
在四川大小凉山各地彝区流传的支格阿鲁神话中,支格阿鲁是少女蒲嫫妮依被龙鹰感孕生下的神圣人物。据传,一日未婚少女蒲嫫妮依在屋外手工织布时,空中飞来四只神龙鹰,相互拍打嬉戏,滴落三滴鹰血,第一滴鹰血落在蒲嫫妮依的头上,穿透了她的九层辫;
第二滴鹰血落在了蒲嫫妮依的腰部,穿过了她的九层毡;
第三滴鹰血落在蒲嫫妮依的腿上,穿透了她的九层裙;
少女蒲嫫妮依吓得瑟瑟发抖,瘫软坐地,身感不适而致孕,怀胎十月后蒲嫫妮依生下了龙鹰人子支格阿鲁。
“……,ꄀꇐꇖꂷꆹ 四只神龙鹰,ꎺꋦꁧꑎꇁ 来自杉林山,ꅏꀑꃏꄉꇁ 展着翅膀来,……,ꃅꈬꏨꆉꑌ 空中雄鹰啊,ꁏꅉꈩꅉꃅ 反复嬉戏着,ꃅꐛꃅꄵꀕ 恰巧这时候,ꃄꉈꀳꇖꀕ 天地之怪事,ꀋꇮꆺꌋꀕ 奇奇又怪怪,ꇮꇁꌕꌋꀕ 就是这么巧,ꄀꌦꌕꄩꊰ 鹰滴三滴血,ꊰꇁꅩꒌꌸ 落在妮依身,ꂸꌸꇏꆹꌸ 落得真奇怪,ꋍꄧꀑꊃꌸ 一滴落头部,ꀍꏶꈬꄅꈴ穿透九层辫,ꀑꃀꑓꉱꏂ 头昏目眩着;
ꋍꄧꐧꊂꌸ 一滴落腰部,ꏂꏾꈬꄅꈴ 穿透九层毡,ꇖꌋꉄꈠꀕ 全身震荡着;
ꋍꄧꂪꊂꌸ 一滴落下身,ꂃꂪꈬꄅꈴ 穿透九层裙,ꎭꈠꍅꋍꀕ 全身在颤抖;
ꋌꇷꏾꌌꀕ 吓得她发抖,ꋌꇰꇐꂄꄜ 吓得她痴呆,ꋍꎹꀱꍠꀕ 吓得她痴呆。ꁍꃀꅩꒌꑌ蒲莫妮依呀,ꀋꎺꀋꈨꀱ 魂魄失落地返回,ꀱꇁꑲꁧꑟ 来到屋檐下,ꐟꈯꏂꊂꈴ 来到家门口,ꈌꐎꌺꋒꑌ 一对白狗哟,ꋌꇁꅩꒌꋩ 来迎接妮依,ꈌꀑꌎꂸꉂ 无心摸狗头,ꉻꄷꑌꂾꑌ‘哄’地坐堂屋,ꅞꄷꉱꈐꀀ 躺在内屋睡。”[3]15-17“……ꋍꊂꈭꐨꆏ 如此这以后,ꁍꃀꅩꒌꑌ 蒲嫫妮依啊,ꎹꄓꉒꐎꄓ 早晨起白雾,ꁯꋓꀉꇐꒆ 下午生阿龙,ꌦꌺꋍꆺꒆ 生下一仙子,ꌊꌺꋍꆺꒆ 生下一神人。ꈎꑌꇐꈎꌠ 年庚也属龙,ꆪꑌꇐꆪꒆ 月份也属龙,ꑍꑌꇐꑍꌠ 生也龙日生,ꇐꄸꉻꇬꑟ 行运到龙方,ꂓꑌꀉꇐꂓ 起名叫阿鲁。”[3]30-31
2.云南彝族的支格阿鲁感生
云南彝族地区流传的支格阿鲁被称为“阿鲁举惹”,“举惹”中“举”为鹰,“惹”为子,意为支格阿鲁是“龙鹰之子”,称支格阿鲁的母亲为“卜嫫乃日”(同“蒲嫫妮依”)。整体而言,云南彝族地区流传的支格阿鲁神话与四川彝族地区流传的支格阿鲁神话大同小异,其中有关支格阿鲁母亲被感孕而感生支格阿鲁的情节也基本相似。
“ꃅꃴꏬꂷꋍꄩꃰ一只雄鹰头上飞,ꋍꄩꌕꏮꀕꄉꃰ绕了三大圈,ꏬꌦꌕꄩꊰ 落下血三滴,ꋍꄩꀑꊂꌸ 一滴落在锣锅帽上,ꀍꏶꈬꄅꈴ 穿透九层黑发辫,ꋍꄩꐧꊂꌸ 一滴落在披毡上,ꏁꏾꈬꄅꈴ 穿透九层黑披毡,ꋍꄩꊒꀕꃅ 一滴不偏又不斜,ꇁꇊꂃꇬꌸ 落在姑娘百褶裙,ꂃꏾꈬꄅꈴ 穿透九层百褶裙。ꁍꃀꅩꒌꑌ 卜嫫乃日啊,ꎭꈠꍅꋍꀕ 全身在颤抖,ꋌꇷꏾꌌꀕ 吓得她发抖,ꋌꇰꇓꁨꄜ 吓得她发呆,ꋍꎹꀱꍠꀕ 吓得她痴呆,ꁍꃀꅩꒌꑌ 卜嫫乃日啊,ꀋꎺꀋꈨꀱ 魂魄失落地返回。ꁍꃀꅩꒌꑌ 卜嫫乃日啊,ꁍꃀꅩꒌꇭꀧꇬ卜嫫乃日身上,ꂸꌦꂶꌋꌠꏬꌦ怪异的鹰血,ꂃꂪꋌꄵꈴ 穿过百褶裙,ꇁꇊꂃꈐꌸ 落在裙子内,ꀋꌋꀋꏢꄷ 不知不觉地,ꇭꀧꃴꑌꃯ 感觉怀孕了,ꀊꐔꌠꂸꐛ 还没有嫁人,ꇭꀧꂄꎔꄉ 就把娃娃怀,ꅩꒌꉌꃀꌃꇗꏿ姑娘愁死了,ꉉꑌꉉꂸꀬ 说又不敢说,ꅲꑌꅲꂸꀬ 问又不敢问。”[4]13-14“ꊁꇁꈬꆪꈬꑍꐛꇬꆏ过了九个月零九天,ꃅꑍꇐꑍꄻꉇꆏ属龙的日子,ꇯꍝꃅꌺꂷꒆ儿子真的生下地,ꌌꇁꍶꇰꀉꇐꂓ取名翅骨阿鲁。ꌺꒆꃀꂿꄉꑴꇬ儿子有了妈,ꌺꐥꀿꀋꂿꇈꃲ 儿子没有爹,ꋋꆹꈍꃅꂯ 这该怎么办。”[4]19
3.贵州彝族的支格阿鲁出生
流传于贵州彝族地区的支格阿鲁神话,不是典型的感生神话,而是与感生神话相关、互映的“生子不见父”或“超长妊娠期”出生类神话,这与云南和四川彝族地区的支格阿鲁感生神话有所不同。感生神话与生子不见父神话都属于英雄出生父亲缺位的叙事类型。为了显示英雄人物的不平凡性、超自然性、神圣性和神秘性,人们往往将神话英雄的故事叙事为其母被圣物感孕而生下的无父之子,或叙事为“生子不见父”的离奇之儿,这两类叙事类型的共同点都是英雄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据贵州彝族地区流传的《支嘎阿鲁传》④载,不仅支格阿鲁,连支格阿鲁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生子不见父”的遗腹子。相传,爵阿纣结婚九天就死去,留下纣阿直,纣阿直娶妻六天就死去,留下直支嘎,直支嘎娶妻三天就死去,留下支嘎阿鲁。
“说来也伤心,讲来又悲戚,说到爵阿纣,结婚才九天,爵阿纣死去,留下纣阿直。孤儿纣阿直,尼穆壳抚养。怎么不伤心,怎么不悲戚!纣阿直成人,娶妻才六天,纣阿直死去,留下直支嘎,穆娄纪抚养。谁又不伤心,谁能不悲戚!直支嘎成人,娶妻才三天,直支嘎死去。策戴姆回想:祖婆守活寡,婆婆守活寡,我也守活寡。策戴姆悲痛,一天接一天,一月连一月。明白身有孕,满了十个月,孩子不出世,却与母言语,会与母对话,能与母聊天,而迟迟不生。一年又一年,怎么不辛劳,怎么不辛酸。整整十三年,天天想儿子,刻刻盼儿子。直到有一天,阿鲁支嘎滴,大坝子头上,大马桑树下,生一个男孩。生时父离世,生时母昏厥,策戴姆休克。戴姆的儿子,哭声如打雷,犹如起台风,惊动了天庭,吴阿皮,厄阿帕捡生,举舒野照顾,喂马桑露珠,都到勾策打洛,署举哈母问:‘生了他这人,取他什么名?’穆锁尼回应:‘不取名,叫不应,我给他取名。’摸三下头顶,边摸边评论:‘头顶悬日月。’摸三下耳朵,‘能听千里话。’摸三下眼睑,‘要观万里事。’摸三下嘴唇,‘要断事无误。’摸三下小手,‘管山川河流。’摸三下胸口,‘想就记,记就知,知就做。’摸三下腰部,‘造鲁补,订鲁旺。’摸三下小脚,‘测中央,清海底,修路过,收拾妖魔,与雄鹰为伍,斩杜瓦,要你去完成,为马桑之故,取支嘎阿鲁,天上有你这位。’”[5]
世界上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的人文先祖,并通常将其人文先祖的出生和身世进行神圣化。人文先祖是不应该有人间父亲的,因为先祖一旦有了人间父亲其父就成为了先祖,而其自己就不能成为先祖了。因此,先祖不仅不能有人间之父,而且先祖的出生必须是不平凡的、奇异的,这样先祖才能有超人的神秘力量和超凡的神奇能力,先祖后裔的族群身份的优越性、自豪感才得以提升和实现。支格阿鲁是西南彝族共同的人文先祖。彝族人民常通过神话将其人文先祖支格阿鲁及其出生进行神秘化,以强化其族群身份来源和族群历史的神圣性。于是,支格阿鲁的出生变成了极其不平凡。支格阿鲁的祖上三代均为“生子不见父”,其一出生母亲就休克,父亲就离世,而其哭声如雷,惊动了天庭。但天神却赋予了他头顶日月、耳听千里、眼观万里、嘴断事无误、手管山川河流、心能想能记,以及扭转乾坤、创造万物、改造世界、收妖斩魔等超常能力。
概括而言,四川和云南彝族均通过支格阿鲁的感生神话将人文先祖支格阿鲁的出生进行神圣化,而贵州彝族通过支格阿鲁的离奇出世神话将支格阿鲁的出生进行神秘化,其目的都是旨在通过强调支格阿鲁的奇异性出生来预意支格阿鲁长大后开天辟地、除魔斩妖、为民除害等英雄超凡事迹。贵州彝族的支格阿鲁神话中没有直接运用英雄感生叙事策略,而是通过“三代生子不见父”“遗腹子”“超长妊娠期”(怀胎13 年)、“满了十个月,孩子不出世,却与母言语,会与母对话,能与母聊天,而迟迟不生”等英雄出生奇异情节的神话叙事,将彝族英雄祖先支格阿鲁的神秘出世与其感生神话呼应,并将英雄神话叙事为具有超自然性和神圣性的民间经典。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生子不见父”,“超长妊娠期”也是一种与人类感生神话密切相关的英雄出生神话类型。既然英雄的母亲怀英雄的方式都与常人相异,那英雄的母亲怀英雄的时间(孕期)也就自然与常人不同了。英雄出生的“超长妊娠期”是西南彝族与中原汉族神话共同感生母题中的一个共同情节叙事。贵州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中策戴姆怀胎13 年后才生下英雄支格阿鲁;
中原上古神话中华胥感龙孕,怀胎12 年后才生下华夏民族人文先始伏羲;
附宝感大电光孕,怀胎25 个月后生下五帝之首黄帝;
庆都梦见与赤龙交合感孕,怀胎14月后生下传说中上古贤明君主尧。支格阿鲁的原始模型,见图2。
图2 彝文古籍中的支格阿鲁绘图⑤
(二)中原汉族三皇五帝神话中的感生母题
以汉文化为核心的中原华夏文化通过三皇五帝感生神话以及其他感生神话为母题的帝王神话系统,神化其先祖帝王身世的神秘性和神圣性,以强调君权神圣的思想,标明君主帝王统治国家的天命所归及其一统天下的合理性与合法性。
1.三皇感生神话
关于“三皇”的概念,各种文献中的记载和说法不一,但一般认为三皇是伏羲、燧人、神农。[6]2在上古三皇神话中,有关伏羲和神农的感生神话最常见。
(1)伏羲的感生神话
伏羲是华夏民族人文始祖、上古三皇之一,其母华胥氏履巨人迹被感孕而生下他。相传华胥国有一个叫华胥氏的姑娘,一天她去一个叫雷泽的地方游玩,忽然发现一个巨人的足迹。她无意间踩了一下那个巨人的脚印,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适,于是就有了身孕。华胥怀胎12年后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有蛇的身体和人的脑袋,取名为伏羲。《帝王世纪》载:“大皞帝庖牺氏,风姓也,母曰华胥。燧人之世,有大人之迹出于雷泽中,华胥履之,生庖牺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为百王先。”[7]2《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赫胥、燧人之前,无闻焉。太昊帝宓牺氏,母曰华胥。燧人之世,有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而生伏牺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燧人氏没,宓牺代之,受《龙图》,画八卦,所谓‘河出《图》’者也。有景龙之瑞。”[8]1原文见图3。
图3 伏羲感生神话原文图
(2)神农的感生神话
神农是中国上古时期姜姓部落首领的尊称,即炎帝。神农由其母任姒被神龙相伴感孕而生。相传古时候有一位名叫任姒(名女登,有蟜氏之女,熊氏少典之正妃)的妇女,在华阳常羊山游览时,突然遇见神龙首被感孕而生下神农氏。神农氏出生时,是牛头人身,有圣人之德,五行属火,以火德为王,故称炎帝。《帝王世纪》载:“神农氏,姜姓也。母曰任姒[《册府元龟》作‘任巳’]有蟜氏之女,名女登,为少典妃。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尚[一作‘常’]羊,生炎帝,人身牛首,长于姜水,因以氏焉。有圣德,以火承木,位在南方,主夏,故谓之炎帝。”“炎帝神农氏,母曰仁姒,有蟜氏女,有女登,有少典妃。游华阳,有神龙首感之,生神农于常羊山。”[7]3《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炎帝神农氏,母曰女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常羊山,生炎帝。人身牛首,有圣德,致大火之瑞。”[8]1原文见图4。
图4 神农感生神话原文图
2.五帝感生神话传说
关于五帝,人们有不同的说法,但一般都以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中记载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是五帝也。”[6]5中国历史上上古时期的五帝均有相关感生神话传说。
(1)黄帝(轩辕)的感生神话
黄帝有其母附宝感大电光绕北斗枢星而生之说。据说一天晚上,黄帝的母亲附宝,发现一道大电光环绕着北斗枢星。附宝由此感孕,怀胎25 个月后生下黄帝。黄帝生下没多久,便能说话,15 岁时已无所不通,后来继承了熊国君王位。他发明了轩冕,被称为轩辕。他以土德称王,色为黄,故称作黄帝。《帝王世纪》载:“黄帝有熊氏,少典之子,姬姓也。母曰附宝,其先即炎帝。母家有蟜氏之女,世与少典氏婚,故《国语》兼称焉。及神农氏之末,少典氏又取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枢星,照郊野,感附宝,孕二十五月,生黄帝于寿丘。”[7]4《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黄帝轩辕氏,母曰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枢星,照郊野,感而孕。二十五月而生黄帝于寿丘。弱而能言,龙颜,有圣德,劾百神朝而使之。应龙攻蚩尤,战虎、豹、熊、罴四兽之力。以女魃止淫雨。天下既定,圣德光被,群瑞毕臻。”[8]2原文见图5。
图5 黄帝感生神话原文图
(2)颛顼的感生神话
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天降之星君,生前其母看到天空“瑶光之星贯月如虹”异象,心有所感而身孕,后来生下颛顼。据说,昌意的正妃昌仆(又名女枢),一日晚上看到天空有“瑶光之星贯月如虹”的异象,由此感孕,生下颛顼。《帝王世纪》:“帝颛顼高阳氏,黄帝之孙,昌意之子,姬姓也。母曰景朴,蜀山氏女,为昌意正妃,谓之女枢。金天氏之末,见瑶光之星贯月如虹,感女枢幽房之宫,生颛顼于若水。首戴干戈,有圣德。父昌意虽黄帝之嫡,以德劣,降居若水为诸侯。及颛顼生,十年而佐少昊,十二年而冠,二十而登帝位。”[7]8《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帝颛顼高阳氏,母曰女枢,见瑶光之星,贯月如虹,感己于幽房之宫,生颛顼于若水。首戴干戈,有圣德。生十年而佐少昊氏,二十而登帝位。”[8]3原文见图6。
图6 颛顼感生神话原文图
(3)帝喾的感生神话
帝喾,姓姬,名俊,号高辛氏,玄嚣之孙、黄帝轩辕氏之曾孙。其父亲名作蟜极,母亲是陈锋氏,名叫握裒,踩了巨人的脚迹而感孕生下帝喾。据有关帝喾神话传说,帝喾之母握裒一日在穷桑(西海之滨)看见一个巨大的脚印,因她好奇沿巨人足迹行走,被感孕而生下帝喾。《路史·后纪九》:“帝喾高辛氏,姬姓也,……父蟜极,取陈丰氏曰裒,履大跡而生喾。方喾之生,握裒莫觉。生而神异,自言其名,遂以名。”[9]
(4)尧的感生神话。
古庆都梦龙感龙生尧帝。据说尧帝之母庆都幼时常有黄云护在其上方,长大后常有赤龙跟随她。一日庆都梦见赤龙与她交合而感孕,怀胎14月后生下尧。尧的容貌与庆都梦里龙图中的人物一模一样。尧长大后,身高十尺,有圣德,封在唐地。“帝尧陶唐氏,祁姓也。母曰庆都,生而神异,常有黄云覆其上,为帝喾妃,出以观河,遇赤龙,晻然阴风而感庆都,孕十四月而生尧於丹陵。”[10]《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帝尧之母曰庆都,生于斗维之野,常有黄云覆护其上。及长,观于三河,常有龙随之。一旦龙负《图》而至,其文要曰:‘亦受天祐。’眉八彩,鬓发长七尺二寸,面锐上丰下,足履翼宿。既而阴风四合,赤龙感之。孕十四月而生尧于丹陵,其状如图。及长,身长十尺,有圣德,封于唐。”[8]3原文见图7。
图7 尧帝感生神话原文图
(5)舜的感生神话
传说一天下午,雨过天晴,握登氏走出家门,到河滩上割猪羊草。这时,天空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握登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握登氏苏醒过来后,感觉浑身酸软,便身怀有孕,生下舜。舜生下来时嗓音洪亮,方头方脑,龙颜大口,眼睛里竟然有两个瞳仁。《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帝舜有虞氏,母曰握登,见大虹意感,而生舜于姚墟。”[8]4原文见图8。
图8 舜的感生神话原文图
3.夏商周始祖帝王感生神话
夏、商、周是中国历史的源头,夏、商、周时期的历史传统和文化成就构成了中华传统文化与文明的基石,为理解、传承中国古代文明提供了历史依据和资料贡献。夏、商、周始祖神话是汉文化中记载的最具典型性和代表性的感生神话传统。
(1)禹的感生神话
禹是上古时期夏后氏首领、夏朝开国君王,后人称为夏禹,其最卓著的功绩是治理洪水和划定九州,他奠定夏朝,被后人尊称为大禹。大禹的出生故事通常被人们叙事为神异的感生神话。大禹出生的神话传说主要有“鲧腹生禹”“禹产于石”“禹母吞薏苡而孕生禹”“禹母得月精孕而生禹”“禹母感流星贯昴孕而生禹”五种,其中后三种都属于典型的感生神话,即夏禹出生的文化叙事以感生神话为主。《宋书·志·卷二十七》载:“帝禹有夏氏,母曰修己,出行,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既而吞神珠。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8]5原文见图9。
图9 禹的感生神话原文图
(2)契的感生神话
契是传说中的商之始祖。相传简狄误吞服“玄鸟”蛋后而怀孕生下契。春分之日简狄随从天子到郊外祭祀天地,与妹妹一起沐浴时,有燕子衔卵坠落水中,二人争相夺取鸟卵,简狄先抢到鸟卵而不慎吞进肚里,于是有了身孕,简狄剖开胸生下契。契长大后任尧的司徒,有功于百姓,被封侯于商地。《诗经·商颂》中《玄鸟》篇载“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11],即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史记·本纪·殷本纪》曰:“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坠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12]”《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高辛氏之世妃曰简狄,以春分玄鸟至之日,从帝祀郊禖,与其妹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鸟衔卵而坠之,五色甚好,二人竞取,覆以玉筐。简狄先得而吞之,遂孕。胸剖而生契。长为尧司徒,成功于民,受封于商。”[8]6原文见图10。
图10 契的感生神话原文图
(3)后稷的感生神话
周之始祖后稷的母亲姜嫄,是帝喾元妃,传说她踩到上帝大脚印怀孕而生后稷。有邰氏女姜嫄是高辛氏帝喾元妃,一日随天子到郊外祭祀天地时,看见巨人的脚印而踩上去,若有所感,有身孕而生下一男孩。姜嫄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于是将儿子抛弃三次,先把他扔在巷子里,牛马见到他就绕行而不踩他;
后来把他扔到山林里,被砍柴的人捡回来,用草席盖他;
然后又把他放在寒冰上,有大鸟来用羽翼遮盖他。姜嫄非常惊讶,认为儿子很奇异,把他带回家收养。因开始想遗弃他,给他取名为弃。他有双下颔,形貌奇特,长大后成为尧的管农业的大臣,对百姓有功劳。《诗经·大雅·生民》载:“姜嫄履巨人迹而孕生下后稷。《宋书·志·卷二十七》载:高辛氏之世妃曰姜嫄,助祭郊禖,见大人迹履之。当时歆如有人道感己,遂有身而生男。以为不详,弃之厄巷,羊牛避而不践;
又送之山林之中,会伐林者荐覆之;
又取而置寒冰上,大鸟来以一翼藉覆之。姜嫄以为异,乃收养焉,名之曰弃。枝颐有异相,长为尧稷官,有功于民。”[8]6原文见图11。
图11 后稷的感生神话原文图
(三)彝汉感生神话中的共同体意识
以神话传说来书写族群起源和历史记忆是中国各民族历史叙事中常见的一种文化表征,汉族和彝族及其他许多民族均有这种文化现象。西南彝族和中原汉族地区都共同盛行感生神话,共同把其先祖感生神话中的感生物视为氏族图腾,以表达一种原始信仰和图腾文化,体现一种共同文化形式——图腾崇拜。这种古老的图腾信仰是汉族和彝族原始氏族社会中的共同文化象征。基于文化共性的图腾信仰,彝族和汉族共同将本氏族的起源与某种神圣的动物或植物联系起来,认为自己的氏族与这一神圣物之间存在着血缘或族源的关系,进而将此物当作自己的氏族祖先、保护神或图腾徽记。中原汉族上古神话中将三皇五帝等远古帝王神化为龙凤感生而将龙和凤作为华夏民族的古老图腾,以追忆“龙生帝王”和“天命玄鸟”传说中的祖先起源历史,追述以龙和凤为图腾的图腾信仰时代、原始部落时期的社会与文化以及中华文化记忆中的古老历史和原生信仰。同样,西南彝族远古神话中将民族英雄支格阿鲁叙事为龙鹰感生而将鹰和龙作为本民族所信仰和认同的图腾灵物和文化符号,从而在彝族文化中形成一种具有典型意义的历史叙事和文化象征。
具有彝汉文化共性元素的感生神话诞生于从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社会时期,神话中被感生的神圣人物是最早被人们祭祀的男性直系祖先。自感生神话时代开始,彝汉社会都有了以父子相承的谱系叙事历史,并进入了真正的父系氏族社会时期。
中原汉族上古神话及其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深刻影响了西南彝族的神话及文化,并被彝族人民所认同和吸收。经专家考证后认为,黄帝、昌意、颛顼、帝喾、嫦娥、大禹都曾在安宁河流域活动。“上古黄帝、昌意、颛顼、帝喾、嫦娥、大禹在安宁河谷的活动,有远古遗址和古代大石墓为证。”[13]因此,凉山彝族自治州安宁河流域不仅仅是彝族先民的居住地,也是华夏民族远古帝王的活动区域。这为彝族英雄先祖支格阿鲁神话与汉族三皇五帝神话相互影响发展、相互汲取文化营养并产生共同感生母题和共同文化心理提供了可能性。彝汉民族共享的神话母题及共同的文化思想,是中华文化凝聚力和向心力在族群历史记忆和族群起源神话及文化中的体现。跨族际传播和跨族际共享的感生神话母题,体现了彝汉神话母题本身的深层价值,满足了中原华夏民族(汉族)与西南彝族的共同文化渴求,作用于各民族共同的思想意识深层,强化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文化的认同感。
彝文古籍中的龙凤图是彝族龙图腾和鸟图腾信仰的物证,见图12。
图12 彝文古籍中的龙凤图
图腾崇拜产生于原始氏族社会的采集、渔猎时期(石器时代)。原始社会把某一动物、植物,或无生物视为与本氏族、部落有亲缘关系的图腾物,并把图腾物当作本氏族的名称、徽号,给予崇拜,形成“图腾崇拜”。[14]9-51中国的许多神话传说和文献典籍都记载着古代中国神秘丰富的图腾符号。龙是中华民族古老历史记忆中的文化图腾。千百年来,中华民族以龙为崇拜对象,自称为龙的传人。中国古代帝王以真龙天子自居,这是从中国古代龙图腾崇拜演化而来的文化思想。龙是华夏民族信仰的图腾,也是氐羌民族崇拜的图腾。作为古氐羌民族的后裔,彝族直接传承了华夏民族和氐羌民族的龙文化传统,把龙作为自己的徽记、标志和图腾特征。比较而言,西南彝族和中原汉族都共同把龙作为他们的文化符号和图腾徽号,共同相信龙是自己的祖先,共同通过神话叙事来建构自己是龙的子孙的文化传统,并共同把龙当作图腾灵物来崇拜。这在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中的龙以及彝汉共同龙图腾及其相关文化中得到了充分叙事和展现。
彝族神话英雄支格阿鲁的原型是龙,见图13。
图13 彝文古籍中的龙(支格阿鲁)⑥
(一)支格阿鲁神话中的龙与彝族龙文化
彝族先民崇信神龙,崇拜龙神,以龙为图腾。滇西、滇中一带彝文古籍记载,人类是由龙造出来的。云南彝文经典《查姆》载:“人类就是在龙王的关怀爱护下,才生活繁衍下来的。”据说由于龙王罗阿玛洒下四瓢水,长出万物,独眼睛人才能生存下来并与仙姑成家,繁殖人类,创造人类祖先。[15]9-51三国时诸葛亮定南中时,以攻心为上,用彝族以“龙”为图腾的心理,画神龙,绘出了龙生夷(彝)的巨幅连环画,从而深得民心,得到彝族等各族人民的敬重和支持。[14]48彝族的龙信仰文化主要体现在其支格阿鲁神话和祭龙习俗以及有关龙的神话传说中。
1.支格阿鲁神话中的龙
彝族人将民族英雄支格阿鲁神话叙事为龙神之子,并将其当作祖先和神灵进行崇拜和祭祀。在讲述支格阿鲁的出生时,先讲述其母亲的来源谱系,话说天降圣灵成雨雾,雨雾生下龙,龙生下支格阿鲁母亲的祖先古莫阿支,经过十几代,出生支格阿鲁的母亲。
“……,ꐎꃴꇐꌺꒆ 白雾生龙儿,ꆂꒉꇐꌺꄃ 江河住龙儿,ꉜꏂꇐꎔꀠ 大鱼为龙友,ꉜꁯꇐꈩꐋ 小鱼龙来玩,ꉜꌺꇐꑣꄮ 虾鱼为龙食,ꆂꒉꇐꌺꄃ 江河生龙儿,ꇓꃀꇐꎔꀠ 大石为龙友,ꇓꌺꇐꈩꐋ 小石龙玩伴,ꐛꑿꇐꑣꄮ 蜜蜂为龙食。ꃪꅪꇐꌺꒆ 山崖生龙儿,ꌿꉘꇐꌺꄃ迁到杉林住,ꊴꌺꇐꎔꀠ 鹿儿为龙友,ꐔꌺꇐꈩꐋ 鹿子为龙伴,ꇍꌺꇐꑣꄮ 獐子为龙食。ꌿꉘꇐꌺꒆ 杉林生龙儿……,ꁍꃀꅩꒌꋒ 剩下蒲嫫妮依,ꃝꌋꃅꄉꐥ 未嫁待闺中”。[3]9-11
支格阿鲁神话中说,支格阿鲁龙年龙月龙日生,名也叫阿龙,阿龙诞生后不愿吃母乳、不肯同母睡,而被母当作是怪胎,被母抛于山岩下,阿龙在岩下龙洞里住龙屋、吃龙饭、喝龙乳、穿龙衣。
“ꍝꇰꀉꇐꑌ 支格阿鲁啊,ꃀꍞꃪꄩꎭ 被母抛在悬崖边,ꌦꃅꃪꑳꆏ 斯木悬崖上,ꃪꄩꏸꌦꋦ岸边长桑树,ꍝꇰꀉꇐꑌ 支格阿鲁啊,ꊰꇁꏸꏪꋤ 掉进桑树林,ꌕꑌꏸꏪꀀ 三天睡桑林,ꏸꑍꋌꇣꅝ 喝着马桑汁,ꂃꇁꃪꃹꊐ 滚进悬崖中。ꌦꃅꃪꑳꆏ 斯木山洞啊,ꃪꇴꃪꆹꎴ 悬崖万丈深,ꃪꊂꇐꋦꇉ 岩下有龙住,ꀉꇐꀕꏣꑟ 阿鲁龙亲戚,ꇐꉙꀉꇐꄜ 阿鲁识龙语,ꇐꑌꀉꇐꑟ龙也爱阿鲁,ꀉꇐꑞꇴꀕ 友善待阿鲁,ꀉꇐꀕꂿꈬ 阿鲁喜爱龙,ꇐꂿꂱꏵꀕ 见龙很安详。ꋋꊂꈭꐨꆏ 从那以后起,ꍜꇰꀉꇐꑌ 支格阿鲁啊,ꌤꑍꇐꑍꅝ 渴时喝龙奶,ꂮꑍꇐꋚꋠ 饿时吃龙饭,ꈠꑌꇐꃢꈚ 冷时穿龙衣。”[3]19
“远古彝族先民信仰神龙,以龙为图腾。丢在岩下的支格阿龙,饿时吃龙饭,渴时喝龙乳,冷时穿龙衣,迅速成长成英雄,骑仙马,拿仙弓,射下危害人民的六个太阳,七个月亮,为民除害,成为彝族人民最崇敬的英雄。彝族史诗《勒俄特依》提出人类的始祖是支格阿龙。‘天上生龙子,地上住龙儿,地生龙子,江中住龙儿;
金鱼陪衬龙,大鱼作龙伴,小鱼作龙食。江中生龙子,岩上住龙儿……’”[15]47-51滇南彝族支格阿鲁神话认为支格阿鲁是一位少女与白衣龙身约会后怀孕而生。支格阿鲁出生后,龙王为其取名为“阿嗨龙若”(简称为“阿龙”),意为龙之子。[16]支格阿鲁神话中对龙的丰富叙事和详细描述,是彝族先民信仰龙、崇拜龙,以龙为图腾的文化书写和历史记载。
2.彝族祭龙习俗
受支格阿鲁神话中的龙崇拜文化元素的深度影响,彝族人视龙为其族群图腾和祖先徽记,相信龙是可以创造万物、无所不能以及保护民族和抵抗灾难的神灵。因而,各地彝族至今仍盛行祭祀龙神的习俗。据彝文古籍记载:“彝族的祖先去世以后都跟龙神在一起,所以要祭龙神。”[17]315云南省文山州丘北县彝族的传统节日花脸节又叫“祭龙节”。当地彝族在每年农历二月第一个属蛇日或属猪日举行“花脸节”,进行祭祀龙神活动。云南蒙自尼苏彝族在每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日杀猪祭祀龙神,举行隆重的祭龙活动,向龙神祈求护佑村寨无病无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⑦云南哀牢山区滇南彝族支系尼苏人“花腰彝”有每年一小祭“咪嘎哈”(祭小社神)和十二年一大祭“德培哈”(祭大社神)的祭龙活动。关于祭龙的渊源,相传古时有七个美女妖魔,到处残害百姓,马年出生、英俊高大、武艺高强的阿竜(支格阿鲁),用六件珍宝(铁锤、铜镜、铁扫帚、铁马鞭、飞马、经书)制服了妖魔。妖魔战败后,到阴间地府向阎王告状,说阿竜无故伤害他们。阎王听信谗言,残害了阿竜。从此,人们为了纪念为民牺牲的阿竜,根据阿竜的出生日,在每年的第一个属马日子都举行祭祀大典,怀念和感恩先祖阿竜(支格阿鲁),同时祈求阿竜(龙)保佑彝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这种习俗世代沿袭,成为了一年一度的祭龙活动。[18]
四川省会理县白沙村彝族至今延续着每年一度的祭龙节习俗。每年清明节前后,当地彝族选择龙日(吉祥日)在大黑山龙洞水口举行古老神奇的祭龙仪式,以祭拜水龙。此外,白沙村彝族每年农历六月初五都举行祭祀白龙活动,以防冰雹。⑧云南省楚雄市布扎彝族村每年农历三月初都进行祭龙求雨仪式。云南省大姚县昙华彝族每年春来夏初第一个属龙日都集聚到各村有水长流之地,杀猪宰羊,祭祀龙神。云南武定猫街石板村彝族每年大年初一都在各家的水井和村里大河旁祭祀龙神。⑨彝族龙崇拜习俗不仅体现在形式多样的祭龙仪式上,还表现在内容丰富的祭龙经文中。祭龙是彝族龙崇拜的文化实践,《祭龙经》是彝族龙崇拜的文化载体。在每一场神圣的祭龙仪式中,彝族毕摩都会吟诵神秘的祭龙辞。最早得以整理出版的《祭龙经》收录于《增订·爨文丛刻》中,该经主要内容为:彝族用谷米酿酒来祭龙神;
用马祭龙神;
用饭和茶祭龙神;
用水敬祭龙神;
用以祭酒或敬水浇青树枝的形式祀奉龙神;
彝族人相信其祖先逝世后其神灵要跟龙神在一起而祭祀龙神;
彝族人认为住宅要选好屋基,人才能受龙神庇佑而健康长寿和福禄威荣;
鲁肯舍夷兴起祭龙神的故事传说;
祭龙神是呗耄为主人祈求福禄的祝辞;
祭龙辞是由毕摩吟诵于祭龙仪式的祭辞,等等。[17]296
3.彝族龙神话传说
彝族崇拜龙图腾,视龙为自己的祖先,相信其祖先繁衍于龙。彝文古籍和汉文古籍中均载有关于君权龙授和龙生先祖的龙崇拜神话故事。滇南彝文古籍《咪嘎哈诺依》中记载了先祖“阿龙”是龙子,生于其母与龙交合。贵州水西彝族认为人源于“龙”,君主、王者(英雄)均为龙神所授。《水西大渡河建桥碑》中说水西彝族政权的君王安邦为“龙脉降生”。《李氏墓碑》中说“我的祖父啊...由于他是龙转化带世间来的,不宜久居世上,就骑着白龙马,离世而去。”[19]
九隆神话是彝族先民龙图腾崇拜的始祖神话及龙生王的感生神话,也是彝族古老的神话之一。“九隆神话是汉魏之际的哀牢族的古老神话,同时,也是彝族的最早神话。”[15]48九隆神话不仅以活的文化形态流传于哀牢山彝族地区,还以史料形式翔实记载于《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华阳国志·南中志》《记古滇说》《南诏野史》等汉文古籍中。九隆神话的内容主要为:妇人触沉木,感孕而生下十子。沉木化为龙,九子吓跑,惟幼子留下,龙舔舐之,取名九隆,十子娶妻,九隆为王,代代相传。晋代常璩编纂的《华阳国志·卷四·南中志》载:
“永昌郡,古哀牢国。哀牢,山名也。其先有一妇人,名曰沙壸(旧校云,后汉作沙壹),依哀牢山下居,以捕鱼自给。忽于水中触有一沈木,遂感而有娠。度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谓沙壸曰:‘若为我生子,今在乎?’而九子惊走。惟一小子不能去,陪龙坐,龙就而舐之。沙壸与(当作鸟)言语,以龙与陪坐,因名曰元(当作九,下同)隆,犹汉言陪坐也。沙壸将元隆居龙山下。元隆长大,才武。后九兄曰:‘元隆能与龙言,而黠有智,天之贵也。’共推以为王。时哀牢山下复有一夫一妇,产十女,元隆兄弟妻之。由是始有人民,皆象之,衣后著十尾,臂胫刻文。元隆死,世世相继,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民以来,未尝通中国也。南中昆明祖之,故诸葛亮为其国谱也。”[20]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载:
“哀牢夷者,其先有妇人名沙壹,居于牢山。尝捕鱼水中,触沈木若有感,因怀妊,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水上。沙壹忽闻龙语曰:‘若为我生子,今悉何在’?九子见龙惊走,独小子不能去,背龙而坐,龙因舐之。其母鸟语,谓背为九,谓坐为隆,因名子曰九隆。及后长大,诸兄以九隆能为父舐而黠,遂共推之为王。后牢山下有一夫一妇,复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娶以为妻,后渐相滋长。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衣皆著尾。九隆死,世世相继。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来,未尝交通中国。”[21]
九隆神话的相关文献记载,追溯了彝族先民蒙氏家族的谱系:蒙迦独→(蒙)细奴逻(习农乐) →蒙逻晟→蒙晟罗皮→蒙皮罗阁→蒙阁罗凤→蒙凤伽异→蒙异牟寻[22],叙述了南诏第一代国王(蒙)细奴逻(习农乐)生于龙的图腾神话思想。
九隆神话版本各异,其中叙述的龙神话略有变异,但可以看出龙始终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象征。除了彝族地区,白族、傣族等其他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也广泛流传着以龙为图腾母题的九隆神话。九隆神话是西南少数民族多元一体文化观及中华文化认同意识的一个历史载体,反映了西南各少数民族都与中原华夏民族一样把自己当作是龙的传人的文化思想。神话中隐含的中华民族共同集体无意识和中华民族共同文化心理,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思想基点,是西南各民族对中华民族古老文明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强烈认同,有力强化了中华民族的共同体意识与共同文化理念。
(二)中原汉族上古神话中的龙图腾
龙图腾崇拜是汉族神话传说中的一个重要母题。中原汉族视龙为族群图腾物和崇拜对象,将神话中的人物叙事为与龙有血缘关系或由龙化身的神圣者。中原汉族上古神话传统中的“三皇五帝”伏羲、神农、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等都与龙有神秘的关系,并把龙演述为帝王之象征。龙与中原文明有渊源关系。伏羲氏蛇(龙)身人首,“有龙瑞,以龙纪官,号曰龙师”;
黄帝“龙颜有圣德”,“令应龙攻蚩尤”,平时“乘龙扆云”,辞世升天时,“有龙垂胡髯而下,迎黄帝”;
颛顼“乘龙而至四海”,巡行天下;
帝喾“春夏乘龙”;
帝尧母庆都“出以观河,遇赤龙”,感孕而生;
尧“梦御龙以登天,而有天下”;
帝舜“龙颜大口黑毛”;
禹由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还有伏羲氏是青龙,神农是赤龙,黄帝和夏禹是黄龙之说
1.伏羲与龙
在伏羲的神话传说中,伏羲出生时呈“人首蛇身”形。其实,这里的“蛇身”是“龙身”,就是对龙的简化。伏羲长大后当君王、接受《龙图》,出现有景龙的福瑞。这些都说明了伏羲女娲王朝的图腾是龙。《五行大义》卷五载:“大昊帝庖羲者,姓风也,母华胥,履大人迹而生于成纪,蛇身人首,以木德王天下,为百王先。”[23]94《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赫胥、燧人之前,无闻焉。太昊帝宓牺氏,母曰华胥。燧人之世,有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而生伏牺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燧人氏没,宓牺代之,受《龙图》,画八卦,所谓‘河出《图》’者也。有景龙之瑞。”[8]原文见下图14。
图14 伏羲与龙神话原文图
2.神农(炎帝)与龙
炎帝神农因其母任姒在华阳常羊山游览时有龙首来相伴被感孕而生下他;
神农生下来后有神龙首,有龙颜;
不难看出,龙是神农时代神农氏的图腾信仰和图腾灵物。《纬书集成》载:“少典妃安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之于常羊。生神子,人面龙颜,好耕,是为神农。”[24]《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炎帝神农氏,母曰女登,游于华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常羊山,生炎帝。人身牛首,有圣德,致大火之瑞。”[8]1原文见图15。
图15 炎帝与龙神话原文图
3.尧帝与龙
尧帝有由其母庆都感龙身孕而生的传说。据传,帝尧的母亲名庆都,生在斗维之野,长大之后在三河观赏景物时常有龙跟随她。一天她梦见一条赤龙带一幅《图》来到她家,突然阴风四起,她感到赤龙与她交合,于是怀孕十四个月后生下尧,尧的容貌居然与梦中龙图上绘的人一样。尧帝与龙之间有密切和直接的关系,反映了华夏民族的龙图腾信仰习俗和龙崇拜文化传统。《帝王世纪》载:“庆都观河,遇赤龙,晻然阴风,感而又孕,是四月而生尧。”[7]10《五行大义》卷载:“帝尧陶唐氏,祁姓,母庆都,出洛渚,遇赤龙,感孕十四月,而生帝于丹陵。”“尧火精,故庆都感赤龙而生。”[23]95《宋书·志·卷二十七·符瑞上》载:“帝尧之母曰庆都,生于斗维之野,常有黄云覆护其上。及长,观于三河,常有龙随之。一旦龙负《图》而至,其文要曰:‘亦受天祐。’眉八彩,鬓发长七尺二寸,面锐上丰下,足履翼宿。既而阴风四合,赤龙感之。孕十四月而生尧于丹陵,其状如图。及长,身长十尺,有圣德,封于唐。”[8]3原文见图16。
图16 尧帝与龙神话原文图
4.禹与龙
夏部族继承了其先祖伏羲、黄帝的龙图腾文化,把龙当作其部族图腾神,从而信仰龙神、崇拜龙神。禹因治水有功,接受帝舜禅让,得到诸侯拥戴,担任部落首领,继承王位,国号为夏。禹继任夏朝王位后,借助其朝代的神秘灵物——龙髯,神化权力、强化统治、巩固地位,龙也因此而发展衍变为夏部族乃至夏王朝共同的祖先神、保护神和图腾神,并被塑造成至高无上的祥瑞降福之神。[25]夏族的龙崇拜主要体现在有关开国君王夏禹与龙之间神秘关系的传说。有关大禹与龙的神话颇多。相传鲧被天帝派出的火神杀死后,尸体历经三年一直没有腐烂。天帝好奇,又派出天神吴刀来。吴刀剖开鲧的肚子,钻出一条虬龙腾空盘旋一圈,飞上云霄,这条虬龙就是禹。在《山海经·海内经》郭注引《启筮》中说:“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禹接受舜德禅让时,有“青龙停留在郊野。”“黄龙负舟”寓言中讲:大禹到南方巡视渡江时,一条黄龙游出水面将其乘坐的船托起,船上的人都吓得惊慌失措,大禹却镇定自若地说“我接受天命,尽力养育百姓。求生,是人的本性。死,是各人的命运。何必害怕龙!”于是那条黄龙拖着尾巴消失了。“南巡狩,济江,中流有二黄龙负舟,舟人皆惧。禹笑曰:‘吾受命于天,屈力以养人。生,性也;
死,命也。奚忧龙哉!’龙于是曳尾而逝。”[8]6原文见图17。
图17 大禹“黄龙负舟”寓言的原文图
如前所述,中原汉族远古神话中的三皇五帝几乎都与龙有深厚的渊源关系。伏羲、神农及黄帝、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五帝和夏禹等无一不与龙有神秘关系。伏羲出生时呈龙身人首并有景龙瑞福出现;
神农由母女登感龙身孕而生并有龙颜,黄帝外形上“日角龙颜”,尧帝由母庆都感龙而生,禹由鲧肚里剖出的虬龙变成。中原汉族远古神话传统中龙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全体汉族人民的信仰对象。基于对龙的崇拜和神圣信仰,人们不仅将上古神话中的帝王神化为龙,甚至连真实的历史人物都传说为龙的化身。《高祖本纪》中把汉朝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叙事为蛟龙所生。“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26]“汉高祖之后,龙成为皇帝和皇权的象征。”[14]393中原封建帝王为了其统治需要,利用民众对“龙”图腾的信仰,把全体民族“共同始祖”的龙说成其家族祖先,自称“真龙天子”,其宫中雕梁画栋都是龙形,整天活在一个龙的世界。人们也把皇帝及其相关的东西都与龙扯上关系,称皇帝的身体为“龙体”、皇帝的容貌为“龙颜”、皇帝的衣服为“龙袍”、皇帝的床为“龙床”、皇帝的座椅“龙座”、皇帝乘的车为“龙辇”、皇帝坐的船“龙舟”、皇帝子孙称“龙种”、皇帝的登基为“龙飞”或“龙潜”、皇帝的去世为“龙驭宾天”等。[14]393龙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力量和文化符号。龙的崇拜,既体现在以龙与帝王有特殊关系为主题的中原神话传说中,也表现在汉族民间浓厚的龙文化习俗中。汉族民间普遍信仰龙神,流传着丰富多样的龙文化活动,盛行以龙命名的舞龙、赛龙舟等民间传统习俗。民间龙舞习俗历史悠久、形式多样。据《春秋繁露》记载,仅浙江就有六十多种龙舞。民间还有用竹、木、纸、布等制作各种龙灯和使用布龙、板凳龙、百叶龙,草龙的习俗。⑩这些都是龙在汉族民间的普遍文化展演。
(三)彝汉龙文化中的共同体意识
“龙是超民族、越地域的图腾神,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和标志。”[14]390远古时期,龙就成为了汉族和彝族共同的图腾信仰和崇拜对象。西南彝族民间神话和中原汉族古代神话中都有龙乃人类祖先的记述,这源于汉族和彝族敬龙、祭龙、崇龙的共同文化习俗、共同信仰观念和共同文化心理。从支格阿鲁活态神话中的龙崇拜习俗可知,早在数千年前西南彝族文化就已参与中国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并与中原龙文化相互融合、作用。彝族长期与其周边的各民族交往交流,其龙崇拜习俗无疑与汉族和其他西南各兄弟民族的龙图腾信仰互相影响、相互吸收而产生。彝族传统文化中龙图腾的形象,有其原始性,但其龙崇拜观念与汉族的基本相同。彝族和汉族共同把龙视为各自古老的图腾,认为自己的人文祖先均与龙有特殊的亲缘关系,相信龙是一种神秘和神圣的存在。他们共同祭祀主水的龙神,均认为龙有兴云致雨的功能。雨水在传统农耕社会中显得尤为重要。雨水的缺少和过量都会导致旱灾涝灾,构成生存的威胁。长期处于传统农耕社会的中原地区和包括彝族在内的西南地区的各民族,都共同赋予其想象中的龙有主水的力量,进而共同对龙进行神话传述和定期的祭拜,以祈求龙神赐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平安幸福。龙从其自然属性发展到社会属性,成为西南各民族共同的精神象征、集体意识、文化心理及中华民族的文化向心力和精神凝聚力。
感生神话产生于人类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时期,但感生神话不仅仅属于充满神话色彩的传说,还包含着丰富的历史事实和历史传说,为人们了解古代历史文化提供了丰富的文化资源。中国各民族都有因龙感孕而生圣人的默契般相同的神话。西南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与中原汉族远古神话中有诸多共同的文化心理和价值认同,这是彝汉文化交融互渗的生动体现,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文化力量和精神资源。西南彝族英雄神话和中原汉族帝王神话以及彝汉民间文化中都有祭龙崇龙的共同文化习俗。龙是华夏文明的图腾,是中华民族神话中的共同文化符号。中华民族神话中的龙是由神秘性和权威性组成的神圣性存在体。千百年来,龙作为中华民族重要的文明象征和独特的精神符号, 奠定了其在整个中华文化史上的特殊地位,并深深扎根于中国各民族的潜意识中,形成了中华传统社会文化中的群体意识和共同心理。在中华传统文化中,龙被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所崇拜和信仰,龙文化被中国各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所认同,龙在找寻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纽带及各民族和谐稳定方面具有积极的意义。挖掘彝族支格阿鲁神话中的共同文化资源,研究彝汉神话及文化中的共同文化元素,对促进西南彝族与汉族以及各民族的社会交往、文化交融、情感认同,共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积极意义。
注释:
①支格阿鲁,是彝族神话传说中的射日英雄和创世英雄,是西南彝族共同认同的最崇敬的英雄祖先和文化标识,与彝族人文始祖“笃慕”具有同等的历史地位。
②“箭垛式人物”,是“民间文艺学术语”,是“民间传说、民间故事的一种人物类型。以这些人物的传说群、故事群如同滚雪球似的,逐渐扩充、发展,这类传说群、故事群的主人公,被称为箭垛式人物”。转自百度百科:https://baik·baidu·com/item/箭垛式人物/57990690。
③图片摘自笔者收集的凉山彝族毕摩经籍《治麻风病经》,图片描绘了支格阿鲁射日射月时的场景。图片中的彝文大意为:“支格阿鲁啊,左方太阳出,太阳金灿灿;
右方月亮出,月亮明亮亮;
头戴铜神帽,身挎铜网袋,手拉铜弓箭;
快来治麻风。”该经籍由彝族仪式经师毕摩吟诵于治麻风病仪式。麻风病是彝族传统社会中最可怕和最忌讳的疾病之一,彝族毕摩通常请求神话英雄支格阿鲁前来帮忙治麻风病。
④支嘎阿鲁,同支格阿鲁,是彝语方言音译导致的音变。
⑤图片摘自笔者收集的凉山彝族毕摩经籍《治癞病经》,图片主要描绘了支格阿鲁及其演化的龙“巴哈阿支”的形象。图片中支格阿鲁上方的彝文主要讲述了支格阿鲁社日射月的故事,图片中龙“巴哈阿支”下方的彝文大意是:“巴哈阿支龙,快来治癞病”。
⑥图片摘自笔者收集的凉山彝族毕摩经籍《治麻风病经》,图片中的彝文主要讲述了彝族毕摩请求神话英雄支格阿鲁来帮忙治麻风病的过程。
⑦转引自蒙自市人民政府《话说蒙自彝族尼苏“祭龙节”》,http://www.hhmz.gov.cn/mlmz/mfms/202205/t20220513_584393html。
⑧转引自张成发《活着的原生态——白沙村彝族祭龙节》,http://www.yizuren.com/tradition/jqymjyl/42154.html。
⑨雄彝族文化研究院:《彝族文化》(内部资料),2015年第80页。
⑩转引自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龙舞.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https://www.ihchina.cn/project_details/12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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